shan's life

想起，那有著一排矮房子的眷村，長長的二排舊建築，有著濃濃的人情味和媽媽成長的痕跡。入門玄關的鳥籠，鳥籠旁邊的鞋櫃上總是放著強力膠，那是你用來黏東西的，曾經受盡戰爭苦難和貧窮你，直到老年依舊節省，為了國家、家庭奉獻了一生，希望你離開時沒有遺憾。

你的臉長長的，不知道是不是俗稱的「馬臉」，頭髮總是理的很短，最長也只有0.5公分吧！我們這群小孩子總喜歡沒大沒小的摸著你的髮，享受軟中帶刺的感覺，你很神奇，用二個硬幣就能拔鬍子，我總是帶著神奇和佩服的表情看著你拔鬍子，從有我記憶起，你總是坐在家門口，不論是看著我們這群小鬼玩，還是自己一個人，就是這麼靜靜的，坐在家門口的小藤椅上，我可以從你的眼中看到對我們的愛，我愛看你的笑臉，你的笑臉讓我感覺幸福。

當然有時你是嚴肅的，最常的嚴肅是在方城之戰時，你不愛有人站在後面看，當牌不好或輸錢時，你會用著你可愛的廣東國語碎碎唸著，歷經蒼桑的臉上，被刻劃的深深皺紋全擠在一起，反而更讓我有溫暖舒服的快樂，因為，你還在我身邊。

對我來說，妳是優雅的，妳是我生命中最覺得優雅的女人，就算因為年紀大了，動作緩慢不方便，吃完飯，還是用著面紙輕按擦拭自己的嘴，讓我看見妳大家閨秀的風範。聽說妳出身良好家庭，雖說是養女，但因為妳是那個家唯一的小孩，父母更是對妳疼愛有佳，長在有錢大戶之家，為了怕妳寂寞，連陪妳玩的女傭都特別幫你請了，妳很孝順，小小年紀就跪在觀音前，願意折妳十年壽，換取待妳勝生母的養母身體健康。

妳很漂亮，就算到高齡，妳的皮膚還是像六十不到，聽說以前曾有僧人說妳命好，一生無憂，妳的待嫁前、老年生活因為患了痴呆症而的確沒有煩惱，不過嫁了後，因為打仗逃命的關係，一個人帶著三、四個小孩，從海的對岸坐船到這邊，等待隨著部隊移到這裡的丈夫，其實妳也怕吧，戰亂時代，妳也怕再也見不到妳的天吧！

來到這裡，是妳苦難的開始，孩子一個個生，軍人的薪餉沒多少，不夠維持一家十二個人的生計，更不願失去自己的孩子，妳努力的工作，和丈夫小孩分離二地幫傭賺錢，努力的賺錢貼補家用，只有假日，丈夫才能帶著最多一個的小孩坐老母機去看妳，其實，妳也想念吧？曾經是個千金小孩的妳，受了好多好多的苦，讓人心疼。

聽說妳手上的傷，是因為當時衛生環境不好，用油洗頭上的蝨子時不小心著火燒出來的。知道嗎？直到現在，我還是很愛聽你們的曾經，當然，還有你們相扶相持半世紀的堅貞，和愛情。

聽說那時的蛋炒飯，是一大鍋飯，配上一顆蛋；聽說那時窮到付不出阿姨們的註冊費，讓你們東借西求也要讓阿姨讀書；聽說那時候連老鼠對你們來說都可以吃；聽說那時候只能撿煤粉生火；聽說小舅舅用別人送你的武士刀換了二隻鴿子；聽說，你們真的很苦，苦了很久很久，也要把孩子們拉拔長大，也要讓孩子們讀書。

你們那欣喜期待我們半年回來一次的等待身影，總是在要離開時看著你們送行的身影，記得那時的我總是哭泣。知道嗎？雖然你離開時我不在你身邊，但是我很慶幸，在妳人生最尾聲時，我有陪在你身邊一段日子，我高興的讓妳在因為我搞得妳不耐煩的時候輕拍我的手，叫喊著「哎呀！」，那句哎呀，直到現在我還記得。

現在，我該如何說我想念你們？在你們都離開我之後，那個熟悉難忘卻又遙遠的記憶。


以此文，紀念我深愛的外公、外婆。




後記：外公90歲高齡離世後不到二個月，88歲的外婆也離世了，我們都相信，因為外公捨不得外婆一個人在人間，而把她帶走了，在我的記憶中，他們是恩愛的，外公總是讓著外婆的任性，外婆也從不抱怨生活的辛苦，他們，是我見過最相愛、最相扶持的夫妻。